专访长江商学院创办院长项兵：企业家向上的力量

作者 | 唐亮

来源 | 《商界评论》杂志 2021年3月号

“

作为一家自创立起便超越了体用之争、中西之分、取势全球的新一代商学院，长江商学院无疑走出了一条“大我”的道路。

”

在长江商学院创办院长项兵的口头禅里，长江商学院只是“小小的长江商学院”。

小，可以指办学经费，长江商学院的办学经费可能远不及基金规模动辄数百亿美元的哈佛、斯坦福等国际知名院校。

小，也可以指办学历史，长江商学院到2022年11月21日才及弱冠之年，在资历上远不如国内许多百年名校。

然而，作为一家自创立起便超越了体用之争、中西之分、取势全球的新一代商学院， 长江商学院无疑走出了一条“大我”的道路。

在《商界评论》杂志发布的“2020年度中国最佳企业家商学院排行榜”中，长江商学院凭借持续引领式的商学创新与实践，以及过去一年无可争议的出色表现，连续第2年荣登排行榜榜首。

《商界评论》杂志专访项兵院长的当天，正值“BCI抵制新疆棉花事件”舆论发酵期间，国家层面亦面临日趋复杂的国际关系局面。

在全球的大变局和新格局之下，提出为人熟知的“站在月球看地球”理念的项兵院长，为中国企业与企业家给出了他的中肯观点和主张。

01

长江向上，中国向上

过去一年无疑是艰难的，在新冠疫情的影响下，长江商学院经历了较长时间的线下停课。

然而，项兵院长向《商界评论》的记者表示，长江商学院在疫情前制定的2020年预算与计划全面实现，这在商学院中可能少有。

2020年全年，长江商学院EMBA项目成功开设52次线上课程，共计156小时。这些课程涵盖从宏观格局到领导力提升、从商业前瞻到全球新知、从人文精神到社会创新等多个维度。

与此同时，长江商学院联合IBM、SAP设立基于企业数字化转型需求的“智能商业学堂”，加入学员中25%来自上市公司，企业平均年营收23亿元。

在线上打造“第二个长江商学院”，并引领企业数字化变革创新，是长江商学院在疫情中突围的一个举措。

这并非长江商学院第一次应对全球系统性的危机。

早在2007-2009年，全球金融危机爆发，长江商学院同样面临过重大挑战。当时正是在项兵院长的带领下，长江商学院逆势增大对案例中心、顶级教授团队、EMBA项目配套研发的投人，大幅调整、升级改进课程体系，并拓展市场营销的手段，从而抓住了危机下企业家学习需求井喷带来的机遇。

危中见机，历史总是在重演。项兵院长认为，“本次疫情带来的不确定性，给学习内容及学习方式与范式带来了大变革与大机会，这次疫情也成为线上学习需求爆发的孵化器和推动剂。”

由于公众舆论的局限性，外界更容易关注的往往是长江商学院高昂的学费，以及日趋紧俏的学位数量。

不过，在项兵院长看来，长江商学院的付出和努力，一直以来依仗一系列的、立体的、持续不断的创新聚焦面向未来的经济发展及社会问题，这个战略的核心是价值竞争，而非价格竞争。

“ 价值竞争的核心，是面向未来寻找新的机会，源源不断地产生一批又一批引领式创新。”

项兵院长坦承，在疫情下营收下降七八成也是可以接受的结果，但是对习惯“站在月球看地球”的“长江人”而言，创新驱动的“向上思维”才是奋斗的方向。

以“取势”为主，迈向“明道”和“优术”，是项兵院长为中国企业转型升级、迈向全球化提出的著名论断，亦是长江商学院多年来所秉持的校训。

2021年3月，项兵院长在《财经》杂志撰文，以“向下思维”与“向上思维”的新概念，对新格局下的“取势明道优术”做了进一步系统性的阐释。

向下思维，即以价格战、“山寨”为手段的商业竞争。向下思维曾是许多中国企业过去在改革开放初期的选择，它带来的结果是产品和服务的价格越来越低，企业缺乏必要的资金来实现核心技术的突破，亦很难获得全球精英的认可，最终阻碍中国制造业由大变强的变革。

向上思维，即企业聚焦创新，通过差异（品牌和体验等）甚至引领式的“大风流创新 ” 来践行向上的价值创造竞争。这种商业文明能通过驱动拥抱创新与变革，在给员工世界级薪酬的同时，给股东及企业的其他利益相关者以丰厚的回报。

显然，“向上思维”既是项兵院长对长江商学院的要求，也是他对部分转型中中国企业家群体企业思维变革及价值取向的一个建议。

回溯历史，这份期望可能贯穿了项兵院长的整个治学生涯。

在创办长江商学院之前，项兵教授在北大光华、中欧国际工商学院、香港科技大学的多元经历，具有为全球多国的世界500强企业及知名企业领军人物的培训经验，多次参加过世界知名的闭门会议及公开论坛，已使他在企业创新、中国企业全球化、中国经济转型及世界大变局研究等方面积累了诸多造诣精深的研究成果。

金融危机爆发后，以欧美为代表的西方传统发展模式饱受质疑，全球经济结构性调整阵痛初显。当时已经执掌长江商学院的项兵院长，开始以全球性的角度，思考与研究社会经济发展模式、颠覆性创新、全球治理、社会契约、可持续发展等问题，开创性地重新审视中国的发展模式和成功经验以及研究中国经验的全球可借鉴性。

2016年12月14日，纽约，长江商学院与美国布鲁金斯学会、美国百人会联合主办“特朗普时代的中美关系”研讨会，项兵院长对话美国前国务卿亨利·基辛格博士。

正是基于多年的积累与沉淀，近年来，项兵院长频繁地以《N种巨变》《新时代的创新和颠覆》《以全球应对全球》等主题，极力向中国企业家呼吁： 准备迎接这个多种颠覆性变革交集一点的新时代。

在项兵院长所描述的新时代里：中国拥有全球视野与全球担当的企业家应致力向全球贡献自己的智慧与方案，并以颠覆式的“大风流创新 ”引领世界，面向未来的创新领域包括基础科学的研究、惠及全球的创造发明，经济发展模式以及即将来临的管理理论理念及实践的创新、商业模式的创新、企业治理及群体结构的创新、市场配置的创新、全球治理以及全球投资贸易体系重构，对应对威胁人类生存的重大挑战 （大型杀伤性武器的扩散、大型流行病与传染病、气候变化等）做出新的贡献 ……

项兵院长对“新时代”的描述至少包括三个层次：

第一，需要更多的中国企业在格局上 从“小我”走向“大我”，在全球视野下通过价值对接进行全球资源整合，并一步步地为全球重大发展问题的解决贡献源自中国的方案与智慧，彰显中国企业的全球责任与担当。

第二，更多的中国企业需要实现 从拷贝、复制、学习驱动到真正的创新驱动，需要诞生一批惠及全球的、具有一定全球可复制性及可借鉴性的创新。

第三，更多的中国企业需要通过创新来推动 从“价格竞争”走向“价值竞争”的转型；使中国企业主流商业文明从“向下思维”迈向“向上思维”。

不同时期的表述，体现了项兵院长思想精进的过程。

“ 为全球发展带来新格局、新视野、新思维、新意识、新理念、新智慧、新思想，推动科技进步并产生一批惠及全球的发明创造，诞生一批具有广泛的可借鉴性管理理论、范式、理念与实践创新，是面向未来的大国责任和担当，也是新兴大国崛起的不二法则。”

须知，在这方面，我们中国企业及管理教育界还有很长的路要走。用项兵院长的话来说，中国至今甚至都没有一项风靡全球的、被全球顶级企业争相学习的管理理念思想问世。

项兵院长的思考和探索，结合近年来的国际形势发展与国内产业动向，尤其以《中国智造2025》、“十四五规划”为指导，不但是颇具务实性的“取势明道优术”，更是具有战略性意义的预见。

摒弃从西到东的“单向交流”，基于中国企业的原创创新，推动在管理及理念上的东西方双向交流，是长江商学院的一个历史使命，也是中国企业在全球被接受、被尊敬与敬仰的一个必要条件。

2017年11月30日，伦敦，项兵院长参加《金融时报》年度银行家论坛并做闭幕式主题演讲。

02

引领全球管理教育改革的创新

长江商学院 聚焦“灌顶式打法”和新生代经济颠覆力量是其引领全球管理教育创新的一个重要组成部分。

长江商学院在重视职业经理人教育 （MBA项目为代表）的同时，把商学院的聚焦对象拓展到了以大企业董事长及CEO为代表的企业领军人物层面，以及经济上新生代颠覆力量的培养 （聚焦“独角兽”以及可能成为“独角兽”公司的企业领军人物）。

长江商学院在灌顶式项目上的成功，涵盖中国、欧盟、东盟及拉美地区，已经成为全球最富经验的、覆盖地区最广的、影响力最大的灌顶项目。

长江商学院的新生代经济颠覆力量项目也涵盖了中国 （长江商学院的创创社区与项目）、欧洲与东盟，并会在不久的将来，发展到日本、韩国、大洋洲以及非洲大陆等。

2015年以后，长江商学院迎来一系列积极的变化。以“长江创创社区”“长江&阿里巴巴数智创新学院”“长江&京东金融科技学堂”“长江&腾讯青腾创业营”“长江&字节跳动知春学堂”等项目的设立为标志，长江商学院迎来越来越多“初创”“新经济”“前沿创业方向”的企业家学员。

一组数据显示，截至2021年1月，长江创创已有30家学员企业成功上市，35家企业成长为“独角兽”。这意味着， 长江商学院不但与企业家的成功有关，而且直接参与了中国新经济领域的前沿创新。

长江商学院创创社区核心课程布局

因为这些出自长江商学院的新生代经济颠覆力量，总是乐于承担起更多的社会责任，并积极地融入到全球化及其全球资源整合的发展道路上。

这正是长江商学院所倡导的“向上力量”和“向善力量”。

长江商学院的另一个引领式创新是从2005年起便把人文课程系统地引入商学教育，立志为中国培育具有人文关怀和社会责任感的商业领袖，这在全球范围内的商学教育中都属于首创。

项兵院长始终坚信， 全球价值的对接需要人文精神，而灌顶式打法有利于长江商学院聚焦于具有决定性作用的新生代经济颠覆的力量，向他们高效地“补课”全球视野的打造、全球资源的整合、全球价值的对接和全球责任的担当。

项兵院长经常讲一个例子，

如果丰田汽车打着为日本人创造民族品牌的大旗进入中国市场，丰田在中国市场的发展必败无疑；事实上，诸如丰田、大众、西门子等企业在中国乃至全球市场的成功，皆立足于其全球性品牌的定位、视野及担当。

结合近期的中美竞争，项兵院长讲，当中国在全球担当与创新方面都一步步地超越美国，其崛起必将势不可挡；中国企业一定要做更多的利己利他的好事，做更大的惠及全球的好事，终将迎来全球对我们的尊重和认可。

客观而言，长江商学院与其他商学院最大的差异，即从创校的第一天起，成功地把全球资源整合以及全球的视野和担当灌输于中国的董事长、总经理的头脑中，使他们不再只局限于做中国的企业和品牌。

跨越修昔底德陷阱、文明冲突论，“长江人”相信，中国与中国企业通过全球价值对接以及“以全球应对全球”的打法，践行与彰显中国企业的全球责任与担当，为中国的和平崛起贡献自己的力量。

通过创新尤其是在全球敢为天下先的引领式创新，聚焦未来、聚焦解决经济发展和社会和谐与进步的重大挑战与问题，以新格局、新视野、新思维来培养一批具有全球责任与担当、人文关怀与社会责任、引领与拥抱创新的新生代企业领军人物及职业经理人，长江商学院在某种程度上已经摆脱了传统意义上对商学院排名、认证的追求。项兵院长直言， 在长江商学院真正的执牛耳者，是未来，是创新。

长江商学院在 为中国培育未来引领世界的软实力企业家队伍，这本身就是一家商学院最大的软实力。

项兵院长认为，伴随经济崛起，中国商业文明的软实力已然初显：

一方面是字节跳动TikTok、华为5G技术、大疆无人机等颠覆式创新企业数量的增加；

另一方面是中国在新经济模式、产业集群等领域的探索，已成为在全球可复制与借鉴的成功经验。

中国企业还有很长的路要走，项兵院长讲了一点“私心”与梦想： 长江商学院可能已经成为全球一流的管理学学者教授全职回国的首选，也可能是中国企业领军人物学习管理的首选，也是经济上颠覆力量企业学习管理的首选。

长江商学院的奋斗目标是要做到天下精英为我所用，希望长江商学院在不久的将来能够成为全球顶级管理学学者 （比如不同国别、肤色与宗教背景）的首选，也一步步地成为全球企业领军人物以及新生代颠覆力量企业学习管理的首选，成为全球年轻一代精英学习管理理念的首选。

那将是一个盛世，亦是长江商学院的奋斗目标——为中国的和平崛起贡献微薄之力。